“當初在學校的時候，為你打架的男生多了去了，也沒見你發發善心問候一句吧？您反正對誰都無所謂，一個星期換一個男朋友，誰都沒見過你身邊的男生出現過兩次，那真是比女人的生理期都準時。怎麽的，現在年紀大了，慈悲為懷起來了？戈登當初追你的時候你正眼都不瞧人家，現在他找了個灰姑娘，你又不開心了？人家不就隨口說了句嗎，說的也是實話，你有必要發這麽大脾氣？裝給誰看呢？戈登確實是倒黴……”

林晚剛開始還面無表情滿不在乎，然而這個女生一提起戈登，她的神情就變了。她慢慢地、一步一步地走向對方。

華裔女生還在說：“……但也沒辦法啊，他算是廢——”

林晚簡直是勃然大怒——然而她身後的某個保鏢迅速拉住了她，不讓她有所動作——她的臉龐因為憤怒而微微發紅，眼睛裏竟然有兇光，嗓音異常地大：“有本事你再說一遍！——我告訴你！你以後出門小心點！！——我非得讓你跪著來求我！！——”

凱瑟琳連忙上前，幾乎是低聲下氣的：“愛麗，你真沒必要生這麽大的氣……”她看著情況不對，左瞄右瞄，很自然就盯上了不知所措的灰姑娘小姐，“卡西歐——你是叫卡西歐是吧？”說著就攀上了林晚的胳膊，“戈登最近好嗎？我幾個月沒他的消息了。”

“……挺好的啊……”

灰姑娘還是沒明白發生了什麽，看看林晚，又看看凱瑟琳，欲言又止。

凱瑟琳笑了笑，又說：“聽說你們感情很穩定，我們做朋友的，不知道有多高興呢。”

林晚忽然滿臉厭煩地抽回手臂，下一秒，她冷冷的聲音在空氣中響了起來：“松手。”

那名保鏢忙不疊放開她，一群人甚至輕輕向後退了半步。

凱瑟琳見她表情恢覆了平靜，還以為事情有轉機：“算了吧愛麗……”

林晚微微冷笑：“我說算了，那才叫算了；你說，沒用。”

華裔女生其實並不明白凱瑟琳為什麽要對林晚說好話，反正她也不怕林晚——林晚初中時那怯懦柔軟的樣子她還記憶猶新呢——“難不成我怕你嗎？”她確實有恃無恐，“你以為自己在歐洲？在美國？你現在站在中國的土地上！你知道我爸爸是誰嗎？你……”

這句話她沒能說完。

陸錚礙著父親在場，忍得是真辛苦，然而最後出聲的竟然是——“人家問你話，怎麽不回答？”

林晚沒吭聲。

紀桓神色如常，聲線依然平穩無波：“不是才讓人家出門小心點嗎？怎麽現在沒話說了？”

林晚還是不吭聲。

她知道紀桓處事低調，素來也不喜歡兒女在外張揚跋扈，可她……當然是懼怕父親的威嚴的，要不是看見紀桓，她……

林晚擡起臉，正要說些什麽，那邊陸錚的父親卻忽然輕咳了一聲：“你看你把晚晚嚇得，話都不敢說了。——多大的事嘛，年輕人鬧鬧矛盾簡直太正常了。”說著就笑了笑，“沒事，你爸爸這兩天心情不好。”

圍繞著紀桓的一群人，頓時臉上色彩紛呈起來。

紀桓忽然問：“吃了沒有？”

……滿桌子的牛排烤魚沙拉和意大利面，林晚卻非要吃中餐。

紀桓想著這些是小事情，也就隨她去了，林晚一直不說話，他又忍不住想，可能真是自己太嚴厲了。晚晚從小到大都是個乖孩子，可是再乖的孩子也有脾氣不是？況且……這幾年她自己在外面讀書，想來也應該不是那麽容易的——他一想到這件事，就又心軟了——他實在不該那樣不分青紅皂白地責備她。

“明天爸爸帶你出去逛好不好？”紀桓低聲說。

林晚睜大眼睛看了看他，小聲說：“能去哪兒啊……”

“去遠一點也可以啊，”紀桓想了想，“天津好不好？爸爸開車，就咱們兩個人悄悄過去……盤山景色挺美的，還有獨樂寺，要是你不想太累的話，就在街上逛也可以的，舊城東門裏有個文廟……”

林晚側頭看著父親，忽然咬著筷子笑了起來：“騙人。”

“嗯？”他沒反應過來。

“爸爸騙人。”她聲音中多了幾分撒嬌和嗔怪，“明明十次裏面九次都會放我鴿子。”

紀桓也笑了：“因為晚晚是個愛哭鬼，所以爸爸天天要哄你，怎麽都得對你有求必應。”

林晚正笑著，不經意間擡頭，卻發現對面一個眉清目秀的年輕人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。

紀桓也看了看那年輕人，開口，竟然是向林晚介紹：“記不記得他？上回你去找爸爸吃飯，他誇你漂亮來著。”

林晚厚著臉皮，說：“每天都有很多人誇我漂亮呀，我哪兒記得過來呀。”

那年輕人聞言笑了笑。

陸錚的臉色卻倏忽難看起來。

林晚想著白石先生在樓下等自己，吃東西的速度幾乎得用風卷殘雲來形容，吃完了就忍不住跟紀桓說自己還有事情，紀桓想送她出門，話才說半句，那邊陸錚就按捺不住了：“紀叔，我和你們一起走吧——有個人在我辦公室等了一上午了。我真得趕回去了。”

白石先生——他的神色帶著些懶散，仰頭靠在一張單人沙發上，目光——也不知道落在哪裏。大堂中的許多人都在悄悄打量他，有前臺小姐，有打掃的中年阿姨，還有來來往往的行人；年紀稍大一些的，看他的眼神都多多少少有著勾引的意味，大約也是很期待能和他對上視線的，而年輕的女孩子們，則是紅了臉，羞澀地竊竊私語著。

林晚站在父親身邊，嬌嬌地叫了他一聲：“安德烈。”

白石轉過頭來，先是對她笑了一下，然後才緩緩起身，“您好。”他微笑著說。

紀桓默不作聲地點點頭，喜怒難辨。

林晚猜不透父親的心思，卻也覺得自己要說些什麽話才行：“……你在這裏坐了很久啊？”

“沒有很久。”他說著微微彎下腰去，林晚這才註意到他腳邊躺著個淺色購物袋。

“什麽呀？”她一邊說一邊湊到他身邊去看，倒也沒有從他手裏接過袋子，就那樣打開瞄了一下，“怎麽又是粉色啊。”像是很嫌棄。

白石順手摟住她纖細柔軟的腰，低頭望著她。

——當真是一對璧人的模樣。

陸錚忽然感到了一陣前所未有的強烈嫉妒，他緊緊握拳，咬住牙關，竭力克制著自己。

紀桓微微笑了一下：“晚上有時間嗎？”他看著他們，“有時間就帶回來吃頓飯吧。”

林晚眨了眨眼睛。

白石先生打發了保鏢們，自己開車帶她往一處陌生的地方去。

林晚抱著一只小熊，絮絮叨叨地在男朋友耳邊說話：“……爸爸說要帶我出去玩，我好開心呀……你說我要帶什麽東西呢……馬上就要過年了，我想給爸爸哥哥選個禮物，可是也沒看見合適的……”

白石聽她自說自話了半天，嘴角忽然露出淺淺的笑來：“那我的禮物呢？”

林晚笑嘻嘻的：“你想要什麽就自己買呀，難道還要我給你付錢？”

白石但笑不語。

林晚斜著眼睛看了他一會兒，突然慢慢湊近他，嬌滴滴地撅起嘴巴。

白石迅速低頭，在她紅潤的嘴唇上印了一下。

林晚臉上有些發紅，卻忽然露出遲疑的神色來：“阿介，今天早上……”扯著小熊的耳朵，“今天早上你祖母身邊的那個老管家給我打電話了……”怯生生的，像是怕被他責罵。

白石嗯了一聲：“她怎麽說的？”

林晚垂著腦袋不吭聲。

白石也不催促她，兩只手握住方向盤，平靜地轉了一個彎。

應該是過了許久許久，林晚輕輕地說：“如果你想回日本的話，我可以陪你呀……我會很乖的，就算他們讓我學禮儀，我也會很乖的，好不好？”

“……我小的時候，常常看見她躲在房間裏哭。”白石聲線平穩。

“我和你說過我父親的，是不是？……他是個好人——他軟弱又猶豫——但他確實是個好人。他很愛我母親，總是做各種事情來討她歡心，但我母親從來不給他好臉色。漸漸的我父親開始借酒澆愁起來，他不再對母親獻殷勤，變得……變得冷漠了些。”

“阿介……”

白石握住林晚的一只手，目光仍直視著前方。

“大約八九歲的時候，有一天我從午睡中醒來，又聽見母親在我旁邊哭。我不敢睜開眼睛，但是我清清楚楚地聽見了，醉醺醺的父親闖進門來，和她發生了爭吵。他們說的話一字不漏地傳進了我耳朵裏，從此我就和他們兩個人生疏了。”

林晚有些慌，手足無措地望著他。

“從小照顧我身體的醫生，原來和我母親有染。他們總是往我的水杯裏放安眠藥，這樣他們就可以……”他像是說不下去了。

“而我父親，一直也是知道的。”

“他不戳穿，只是希望母親能有回頭的一天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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